裕元大罢工十二天后惨烈结束：不只是失败 更将是愈挫愈勇的开端（2014-4-28）

裕元大罢工十二天后惨烈结束：
不只是失败 更将是愈挫愈勇的开端

【工评社2014年4月28日社评】经过前两天罢工工人与强迫复工干部之间的激烈冲突，在特警防暴警察带着狼狗闯入车间、殴打和抓捕积极工人的威逼恐吓下，4月26日裕元大罢工在十二天后惨烈结束了。当然，即使工人基本都被赶回车间，但还不意味着工人都复工了，还有不少工人在车间里静坐怠工；但只要有人再次鼓动罢工，就会立即被警察带走，在多个分厂都因此发生冲突，多名工人被打伤、抬走。4月26日是星期六，本来周末很多工人都可以不用上班，但很多人却还是打卡进了车间。这天中午12时开始，东莞高埗下起了大雨，许多裕元工人都说，老天爷都落泪了。4万8千裕元工人轰轰烈烈的大罢工，尝到了苦涩的结局。

然而，我们认为这次裕元工人不只是失败，更将是斗争愈挫愈勇的开端。单单从物质利益上看，裕元工人只得到资方区区230元的所谓让步，并且还被迫要自掏腰包为资方十几年违法赖下的上万社保欠账买单——如果工人承受不了，资方正好又可以撇清自己责任。这无疑是苦涩的失败。但是，裕元工人却也没有失去什么，并没有真正出现工人骨干、谈不上伤筋动骨。结局虽有几分惨淡，但元气还在，主力没有大的损伤。更重要的是，裕元工人从中收获到了一些痛苦而珍贵的认识：见识了政府、警察在关键时刻如何与资本家紧密勾结，见识了官方工会如何充当资产阶级的打手，也痛苦地认识到了无组织的罢工队伍最终还是会被有组织的资产阶级压服。如果说裕元工人有失去什么，那就是失去了对政府、警察和官方工会的最后一丝信任和盼望，——这种幻想破灭，在资本改良主义者看来可能确实是痛苦的失败，而在工人阶级立场看来却能够激发独立的阶级意识，裕元工人因此将很容易明白：工人的幸福和解放要靠工人自己来争取。


工评社曾以“扳手腕”来形容裕元的劳资较量。现在，这场扳手腕以工人失败告终；但扳手腕长达十余天硬碰硬的拉锯战过程中，工人只是有些磕磕碰碰，所得不多，却也损伤不大。工人被扳倒时，失去更多的是对指望外力的幻想，也意识到自己缺乏组织，因而没能有效地集合力气。

从一个更长远的阶级斗争进程看，这次大罢工只不过是裕元工人全体团结反抗资本家及其走狗的开端。20世纪美国赤色工运活动家福斯特曾经写道：“老板和工人争夺劳动产品的阶级战争是一刻也不会停息的，工资运动中的‘协议’，不管它是不是通过罢工达成的，最多也不过是这场永不结束的斗争中的休战；它只不过是个转折点，斗争从此将以新的形式进行”（http://t.cn/8sEj4Zv）。

这次4万裕元工人大罢工是在资本家与政府紧密勾结打压下失败，部分也因此，使得裕元大罢工受到社会的广泛注意。这种情形可能比2010年本田工潮和富士康工人自杀风波时期所受到的注意，带了更多的政治意味。尤其是在2012年以来天朝已经出现统治阶级的政治裂痕之后，越来越多民众更迫切地盼望着某种社会变革。工人潜在的政治觉醒和组织意识——参见工评社昨天发表的裕元老工人访谈记录（这只是一个很具体的例证，但我们相信绝非孤例），让我们想起1934年上海美亚绸厂罢工的历史性影响。

2014年东莞裕元鞋厂的罢工，有可能会像80年前上海美亚绸厂罢工那样，导致中国工人运动更有组织、更激进化（政治化）。半年前，工运草根研究者秋火同志饶有兴趣地详谈了这场罢工：上千工人严密组织罢工51天之久，后又有全厂4千工人加入及上百小丝织厂同情罢工，结果却因为资本家和政府团结一致反击，加之丝织行业走下坡路背景，致使斗争惨败，但是美亚罢工“却引起了一个重大变化：各派政治势力纷纷跑到工人中发展组织。这又奇妙地成为促发两年多后工运复兴的因素之一”（http://t.cn/8kax1eL）。因此，秋火同志在下篇中写道：“1934年上海美亚绸厂罢工，虽然遭到惨败，但工人却有重要收获……工人认识到不仅要进行反抗资本家的维权斗争，更要进行反抗整个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http://t.cn/8FMKNhU）

不过相比来说，今天的“新民国”比80年前的老民国更没有基本自由权利，资本统治阶级在专制和暴力上更加残酷、肆无忌惮；既因为这样，也因为历史传统断裂太久，支持工人的政治力量都过于孱弱。就拿这次裕元罢工来说，当局的暴力打压不但丝毫未减，而且还发展到了防暴警察带狼狗赶工人进车间强迫工人复工的骇人听闻的“新高度”，国民党反动统治也小巫见大巫，只有纳粹法西斯的奴工集中营能一比高下。官府打压介入裕元工运的个别劳工分子时，还抬出了“涉嫌煽动工人罢工”的理由，连工人最起码的罢工维权都成了犯罪（详见我们4月23日简报http://t.cn/8sEETIR）。这次罢工中，传统认为理应支持工人运动的左派，几乎没有影响，只有极个别分子与罢工工人有所交流。那些平日就爱巴望裆国勃起的“左派大佬”，裕元罢工高潮时才来附和几句，沾沾光（而他们“不屑”的一些“境外势力”自由派媒体早就开始跟进报道了）。

真正活跃的反而是有自由派大资本背景的一部分改良主义劳工组织，即使他们与所在地方政府早已形成一定的政治默契，但他们这次跨城活动仍遭到当局的强力阻止、打压（介入这次罢工的深圳春风近半年才开始往东莞发展，其它如广州打工族、广东劳维等组织，以往都很少在东莞活动）。其中，最活跃的春风服务部，实际上也未能深入积极工人中，当然他们过于招摇公开的介入方式也是大有问题的（见外媒揭密http://t.cn/8sET5HW及我们的点评）。退一步说，如果有劳工维权组织低调介入，踏踏实实要做一些工作，恐怕也相当困难。因为这至少也要取得部分政府的默许（先进微电子罢工和之前的盐田港罢工，都有一定的组织性，都得到了所在城区政府的默许），但在裕元罢工从始至终，没有看到有关政府对任何工人组织包括对谈判代表和介入组织的容忍，我们所看到的完全是一副“把工人组织扼杀在萌芽状态”的架势。

确实如改良主义者所认为的，无组织的工人抗争带来了更多不确定的风险，包括工人不理性的抗争会导致引火烧身、受到不必要的伤害，也使工人集体维权更加困难，包括沟通串联、形成诉求的组织过程更加低效。一般来说，所有工运观察者都会指出工人没有组织的弊端。但这只是一种简单套公式的工运教训总结思路。

我们在裕元罢工中，更看到了一场空前地联合了一个超级工厂全部分厂的数万人大罢工，所具有的阶级运动的强大涌流；他们群起抱团、遥相呼应、抵制复工、自发号召、互相监督（例如谁在群里呼吁复工就会立即被群起攻之，但工人并不呆板，各种批评理由都有），这是闪烁着群众自我组织灵性的工人阶级涌流——尽管他们还不是组织起来的队伍，但是许多条这样的涌流汇合集合到了一起，当他们的侧翼或主力遭到有组织的资方反击而挫伤时，他们一次次地呼唤其他分厂的支援，并用大字报发出批判或鼓舞。我们应当看到，在这些精彩纷呈的阶级涌流中，已经有自我组织的需求呼之欲出，继续套公式批评工人无组织虽然正确但没有教益，更有教益的是裕元工人自己在罢工中初尝到了相互支援、配合和监督的甜头，又因为没有及时有力的互相配合而饱尝苦果。因此，没有任何人的说教能够取代工人在自我动员中的自我教育，工人正是在被迫或主动依靠自己的斗争中认识到，必须自己组织起来，而不是指望别人的包办、教导。

伟大的国际工人运动革命家罗莎·卢森堡同志，在她总结论述20世纪初俄国工运高涨时期经验的不朽经典《群众罢工、党和工会》中，这样评价一场恰好也是4万多工人规模的1896年彼得堡纺织业多厂联合总罢工：“用强大的革命群众罢工的尺度来衡量，这次总罢工在今天看起来可能是件区区小事。但在当时俄国死气沉沉的政治情况下，总罢工却是空前的，甚至是一次完整的小型革命”（http://t.cn/8sEQ9It第三章，注意卢森堡所说的“今天”是指革命风起云涌的时代，此作写于1905-06年俄国革命时期）。虽然时隔百年，但用卢森堡的话来看东莞4万8千裕元工人大罢工，却有几分亲切感，实际上也更相似。与1896年俄国首都纺织业总罢工类似，2014年4月东莞裕元大罢工也是无组织的；正好也是在数天之前发生过一场规模较小的罢工；同样是本国历史上一次空前的工人大规模团结抗争；同样也遭到官府最残酷迫害。比1896年俄国工人更长见识的是，中国的裕元工人更领略了打着改良幌子的官方工会的虚伪无耻嘴脸，还感受到了真正的国际工人运动的团结——尽管国内左翼还是缺席的。

1896年俄国四万纺织工人总罢工之后，不到五年，俄国发生了局部工人起义和街头巷战，不到十年，俄国发生了席卷上千万工农的社会大革命。那时，俄国只有几百万产业工人。

今天，2014年中国的裕元鞋厂4万8千工人大罢工的身后，珠三角地区就有数千万日益沸腾的产业工人，全国产业工人阶级超过2亿。整个亚太地区，接连着的中国沿海、日韩、台、越、柬、泰、菲、印尼、马来、印度、孟加拉，密布着十数亿同样在大型跨国公司血汗代工厂里做牛做马的产业工人。一切历史类比，都不如这个时代更精彩，尽管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如同四万裕元工人那样——其实大多数中国工人也一样都要从0开始，但一开始就充满着朝气、牛气和坚韧性，所以开始时一次两次的失败，远远不只是失败，更将是愈挫愈勇的开端，更会是中国工人阶级联合国际同志反抗国内外大资本及其统治的开端。这次罢工被强压下去的怒火，只会是更多的觉醒，并加速酝酿着准备未来劳工运动大爆炸的火药桶。正如我们昨天所发表的访谈里，那位裕元老工人所说的：

“这次罢工的前期，员工还企望政府协调，当工会介入后镇压加剧，员工看清了政府的真正面目，他们就是资方的打手和走狗。可以说，只是明火被扑灭了，仍有暗藏的火种，下次遇到诱因，可能会更加爆发！而且经过这次的洗礼，下次的罢工，肯定会更有组织性和战斗力！”

向4万8千名顽强不屈的裕元维权工人致敬！向伟大的阶级斗争开端——这个必将愈挫愈勇的开端致敬！


（责编：曜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