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新钢业三千多工人大罢工喝彩与阶级分析（2014-6-11）

为新钢业三千多工人大罢工喝彩与阶级分析

【工评社2014年6月11日聚焦·社评】今天，新钢业工人维权已进入第6天，三千多名工人早已全面罢工，事实上主动关停了工厂。正是从6月6日开始，位于四川省西昌市长安西路的攀钢集团新钢业有限公司爆发了工人罢工，——工人以这种方式，主动执行了政府关停污染企业的决定（原定3月底关停新钢业、又拖延到6月底，这下可好了，工人罢工6月6日就主动关停），并且在公司317会议室围堵扣押了董事长苏刚、总经理杨希茂、党委书记刘学清三位老总，工人要求三老总就新钢业关停搬迁的安置补偿及2001年改制遗留问题，给出说法和相应方案。经过6月9日新钢业管理层及攀钢、政府的“协商”（一线工人未参与）后，传出消息称本月20号才会出方案，许多工人并不寄望于此；10日有“政企联合工作领导小组”进入公司219会议室开会；9日晚上及10日下午都传出消息说，特警要打破工人围堵、抢走三老总，但工人至今仍牢牢守住这三位大资本家，尤其监督苏、杨二总工作（被工人认为对改制问题负有历史欠账的刘总一直在玩输氧、练睡功，群众很不满）。工评社连日来追踪有关消息（见资料辑http://t.cn/Rv6zlCc），初步了解到大罢工背后错综复杂的多方资政势力斗争，却可以判断：新钢业工人正在用自主团结的勇猛行动，捍卫工人自己的独立的利益。这是一场非常了不起的集体维权行动。作为工人阶级队伍的一员，工评社向三千新钢业工人致敬！为新钢业三千工人的维权行动喝彩！

据了解，6月6日罢工的起因是攀钢集团控股60%的新钢业公司出台了关停方案，包括分流员工到攀钢二基地（即位于西昌南边22公里的经久镇西昌钒钛产业园的攀钢钢钒公司）做劳务派遣工，以及只从2008年算起买断工龄、每人每年2千元、六年每人只能分得1.2万元（而传言西昌市政府拨给新钢业职工人均3万元左右）；还有工人愤怒地在QQ空间中爆料说，公司将立即辞退未转正的员工。全厂新老员工都不满意这个方案，随即爆发罢工并扣押三老总。据了解，5月底、6月初全国普遍异常高温，过去一直被誉为“小春城”的西昌市也不例外，在这一环境恶化的大背景下，西昌市的一系列因污染被勒令关停、却拖延成老大难问题的企业更成为众矢之的。无论古今中外私企国企，资本家只求利润至上，尤其钢铁业资本在国家巨额支持下，既不管资源浪费、也不管市场需求（严重产能过剩），更不管生态环境承受能力，一再拖延关停、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工闷声发大财。如果不是工人以大罢工的方式主动关停工厂，或许新钢业真如年初传闻所说：今年年底都关不了。

攀钢集团新钢业公司一再拖延关停、无视政府命令，除了唯利是图闷声发财这一原因，据工评社分析，还有回避处理工人安置补偿问题的意图。但并不只有新钢业在回避这一问题。据工评社初步观察判断，围绕新钢业关停搬迁的利益纠葛，除了最应当维权的工人之外，至少还有三方在长期地互相斗争：隶属央企鞍钢集团的攀钢集团，新钢业公司，政府；而政府内部似乎也有分化。这几方资、政势力都各有各的利益算盘，而它们都想回避工人安置补偿问题、争取各自利益的最大化（其中政府一方既要争取自身利益最大化，又要维稳、和稀泥，往往是“名义上站在民众一边，实际上倾向最强势一边”，最强势的当然是占优势的资本攀钢；不过工人如今全体罢工并扣住三老总，政府才真的急了）。正因为多方资政内斗、为各自算盘扯皮不清，导致新钢业关停拖延了五年之久。

这次新钢业工人维权行动的了不起之处就在于：第一，工人赶在第N次拖延至6月底的关停令之前，抢先罢工，关停了工厂，抓住了斗争的主动权；第二，以良好的组织性和团结行动，围堵扣押了三大资本家，并抵住了特警抢人的多次企图；第三，高度理智冷静的维权行动，注意避免给警察介入制造机会（有工友提到要避免再度发生2013年的打砸事件http://t.cn/RvXFHov）。尤其值得佩服的是工人围堵三老总时，所显示的组织性与团结一致，引用工人自己的话说：“把三位重要人物看到！不要让他跑了！两千多人！四班三倒！一个班最少三四百双眼睛能跑哪去嘛！上厕所都要派人盯到！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http://t.cn/RvXFEF5 有人匿名在网上攻击工人限制资本家的人身自由，还有人为资本家叫苦，但都纷纷遭到工人的批驳。

新钢业工人争取的是搬迁补偿，显然也是工人争取历史欠账的斗争（这类斗争的性质和意义，参见工评社两个月前的论述《工人争取历史欠账斗争翻开新篇章》http://t.cn/RvXFdNa），据工革斗研究者秋火同志6月9日对新钢业工人罢工的评论：“这场发自内地国有控股企业的新老工人联合斗争很具有典型性，也是继2014年4月东莞裕元四万工人大罢工之后，工人追讨历史欠账斗争的纵深发展”http://t.cn/RvXFkXJ。但比东莞裕元4万8千工人更胜一筹的是，新钢业工人维权运动明显更有组织性，而裕元鞋厂的工人还没组织起来；我们认为，新钢业工人自己组织得力，甚至不逊色于去年10-11月持续22天的深圳先进微电子5千工人大罢工。更重要的是，工人采取扣押老总这一激进而又团结的行动就足以表明：对于这场多方资政势力错综复杂的利益混战，工人已经不指望直接围绕关停的各方（攀钢、新钢业和当地政府），而决心以自主的行动争取工人自己的独立的利益。这意味着工人阶级的自我觉醒，不是一般的觉醒。这是我们认为新钢业工人最了不起的地方！

尤其是，作为曾经的国企，西昌新钢业（原冶金部410厂）在2001年也和当时全国众多国企一样，经历了资产阶级的私有化掠夺狂潮，在资本主义全面复辟的浩劫面前由于轻信上级领导，而被欺骗、被抛弃、被践踏；在经历了过去的许多教训和斗争后，老工人终于开始觉醒，不再寄望资本内斗的各方，并且与年轻一代的工人一道，开始自主团结的维权斗争。当然，新老工人都应该更多地反思和牢记过去私有化改制时的教训，完全根除对于上级领导的丝毫可能的幻想，才能始终地把握斗争的主导权。无论如何，工人自主的斗争已经开始，工评社认为这不只是四川西昌新钢业工人的进步，更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历史性的重大进步，因为工人意识到自己独立的利益和自主的斗争方式，永远是工人阶级斗争中最可宝贵的觉悟，是工人抓住斗争领导权的关键。

为了尽可能有力地支持新钢业工人维权，为了给策略考虑提供目前形势分析的基础，我们探究了资产阶级各方的利益算盘、力量对比和相互关系。根据我们的资讯整理和初步的阶级分析，目前大致情况如下，供新钢业的广大维权工友参考、讨论、指正：

【攀钢资本家】有理由推测6月6日关停方案是符合攀钢利益、由攀钢最终认可的，即：分流员工到攀钢钢钒公司做劳务工、从08年算起买断工龄。但是搬迁决定和补偿工人都是攀钢本来不愿接受的，可以推测这是在政府借助民意的一再要求下，攀钢所做的尽量保证自身利益的妥协。

攀钢在围绕新钢业关停的资产阶级内斗中，一直处于最强势地位，因为它背后有央企的后台。如果不借力工人和民众的行动力量，别说当地政府，就是省委省政府也要让着它。（攀钢的冲天牛气，工人及其他各方对攀钢的怨气，从这里http://t.cn/RvXD1hm可见一斑。）

由此，我们认为，问题的直接根源在于攀钢。所以，首先得迫使攀钢向工人让步，才能解决问题。纵容、妥协于攀钢的势力，甚至口头上抱怨攀钢、实则积极配合攀钢压制工人的势力，都必定不可推卸地要共同负责；越是积极配合攀钢、压制工人的势力，越是工人要反对的。显然，攀钢的控股企业拖延了五年仍在生产，企业、政府都有责任。所以，工评社最近在凉山论坛发的第一帖的标题就是“我们给环保让路，企业、政府要给我们活路”http://t.cn/Rvah2yT。

【新钢业资本家】这个自08年以来被央企攀钢控股60%的西昌市龙头企业，既从国家大力扶持的钢铁业中获得大量利润，又不满于相对攀钢低人一等的依附地位。麻辣社区凉山论坛里对攀钢二基地（钢钒公司）的大量指责、埋怨的舆论，根源就在这里。

作为新钢业工人，从工人阶级立场出发就不应该一味附和这种论调，因为攀钢资本家也在严重剥削着大量工人（例如一位新钢业工友告诉工评社，劳务派遣工占二基地工人的一半以上http://t.cn/RvahZ2i），显然攀钢的工人与新钢业的工人都是受资本家剥削的工人，应该团结起来枪口一致对准资本家（有些新钢业工友呼吁关停二基地，实际上，聪明的人应该认识到这是一个工人团结、联合斗争的大好机会）。

新钢业依附攀钢发财、又不满于自己的依附地位，决定了它除了发发牢骚、就只不过是想从攀钢那里讨到更多的好处，甚至为了自保反对政府关停决定（例如有人质问“凭什么关的是新钢业”http://t.cn/RvXef7k、并要求攀钢对新钢业转型升级http://t.cn/RvXef7D），新钢业根本不可能对攀钢进行坚决的斗争。值得庆幸的是，许多新钢业工友还是很有觉悟的，表示出“新钢业旧钢业我管它去死，工人生计才是大道理”这样的阶级立场http://t.cn/Rvav2qa。

当工人把矛头对准新钢业老总时，后者就会对工人说“你们应该去找攀钢、找政府，找我们有什么用”。实际上，新钢业资本家作为攀钢的小弟，当然是很有用的，只是它的作用在于帮助攀钢驯服工人，与攀钢一起抵制政府关停令，共同拖延解决工人的安置补偿问题。

【政府】政府的态度最为微妙也最为复杂，最需要新钢业工人擦亮双眼，具体分析。

首先，政府当初在投产攀钢项目时最是兴高采烈的（尤其攀钢二基地更是涉及省市政府大力支持的“四川省第一批重点培育的百亿级特色产业园区”http://t.cn/RvaZO7N），当民众对工业污染问题呼声日高（其实近几年全国都一样）之后，政府被迫下令关停一批污染企业，从而有选择地把攀钢新钢业名列其中（新钢业“环保指标”被攀钢转移给二基地的情况亦见前一链接），但出于新钢业作为当地税利龙头大户的利益考虑，政府也一直在明显纵容拖延。政府有谋利最大化的经济动机，也有调和民众和企业利益、压制工人声音以利维稳、做出选择性的反污政绩赢取民心的政治意图。

在看待罢工中的反应时，政府需至少区分三个层面：当地（西昌市、凉山州）政府；四川省委省政府；中央政府。6月6日新钢业工人大罢工爆发后，当地政府及国内主流媒体全部噤声，但四川省委宣传部主办网站下属的麻辣社区却还有各种报道和工人发言得以持续（http://t.cn/RvXQSAl），这可能反映了省委的某种积极介入态度，甚或反映了中央的某种消极默许或只是观望态度。

当地政府第二天开始介入，介入方式却是出动大批特警和防暴警察，与工人对峙，迟至第四天（6月9日）才低调地只与新钢业管理人员、攀钢“协商”，一线工人排除在外。9、10日还多次传出当地出动特警准备抢人的传闻。据工评社观察，6月6日大罢工爆发后，在微博、贴吧、论坛上到处都出现了“支持政府关停污染企业 还西昌蓝天白云”之类的跟贴，许多跟贴都是一样口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条：都在拥护政府关停决定、转移人们视线，误导人们以为新钢业目前发生的事态只是涉及是否关停的问题。据工评社分析，这种论调一则掩人耳目并转移人们对工人诉求的注意，有明显的维稳意图，二则把新钢业工人主动造成的关停局面，说成是政府的英明决定，试图通过把握舆论主导权，把工人维权行动当做地方政府向攀钢施压、争取某种好处的筹码。

而在省委宣传部直属事业单位主办的当地论坛上，有些ID在为当地政府说尽好话之余，指出：新钢业如果搬迁，应该拿出一部分土地出让金补偿工人http://t.cn/RvXkz3e。不过这个可能是为了争取工人支持、对政府维稳却具有一定风险的提议，目前还没有在公开对话中出现，不知道是否因为政府内部对此还有争议，或者是否因为还没有工人积极配合该提议。显然，省一级的政府也想利用工人的手，为自己火中取栗，捞取政治好处（民心、政绩），但从舆论来看，没几个工人买账，这也反映出工人不再敢轻信政府。包括6月9日“协商”出来的“20号给方案”，许多工人也都不指望，还有人认为这只是缓兵之计、并与01年改制时的教训相提并论。

最后，目前无法推测中央将会如何回应。这可能是最微妙复杂所在。有些网友寄望把详细材料上报中纪委，认为这样“立竿见影”。有网友私下向工评社透露，此事件已有渠道通报了中央高层，认为“质疑反腐”比“直接维权”更能帮助工人解决问题。

工人关心中央将如何回应，这很可以理解，我们也很想看看中央将如何回应；但是如果指望中央必定会为民做主，恐怕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因为，“反腐”也好，攀钢和新钢业互相斗也好，政府和企业之间互相斗也好，即使中纪委介入、真有一些官员领导落马，工人也远不一定自动地连带受益。工评社在6月8日的报道中已对此做过初步分析http://t.cn/Rvi5kdh。

我们认为关键是，工人要守住自己最有力的筹码（罢工和扣押），并且保持理智冷静、防止捣乱分子，把持久战打到资本内斗公开化的时候，就可能趁着资产阶级上层出现破裂（表现为某些官员落马）时，凭借工人自己的集体力量，趁热打铁争取到一定的应有利益。但是，如果工人自废武功、丢去了筹码，即使某钢的负责领导换人，工人也没法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应有利益，反而很可能因为扣押老总遭到秋后算账。工人要切记守住自己的筹码，坚持维权，看住资本家。

目前似乎陷入了僵持状态，如何更好地斗争？其实，新钢业的老工人就很有经验，一个署名“410老工人”的网友建议值得参考：“用工会来办事，现在的工会主席不办事。工人自己选代表，想上级工会汇报，谁也不能截访”（6-8 12:09 http://t.cn/RvavM1S）。工人不相信工会，但应该相信自己，自己推举出代表，再争取工会的合法授权，也注意区分好工人自己与资方、政府不同的利益，更有力地进行斗争。

为防止代表越权或被收买、分化，大家可以共同议定对话谈判的诉求底线，乃至规定谈判代表的时限，谈判代表要对全体员工负责，只能传话，不能擅自决定。例如2011年11月广东深圳冠星表链厂上千工人罢工，员工代表在与资方举行第二轮谈判时，资方方案与员工预期相差很远，员工代表当场表示：“我们的员工代表身份可能就到今晚了，如果低于员工的底线，没有达成让大家满意的结果，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不是我们不想代表他们了，是他们不要我们代表了！”（见媒体报道http://t.cn/Rvavnuq）新钢业工人可以参考这种做法，但在推举自己代表时，注意保存骨干核心，不要都急着冒头。

工评社认为新钢业工人虽然有多方面值得高度赞赏，但如果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缺乏一个集中代表新钢业工人意见、新钢业工人自己主导的舆论阵地。虽然现在麻辣社区凉山论坛还有很多工人和网友讨论，一些QQ空间和微博上也有些工人讨论，但这些讨论都是零散的，混杂了其他各种势力的声音和明显的舆论引导，工人没有一个合力发声的、与斗争结合起来的阵地。许多工人抱怨“媒体集体哑火”，但工评社却要指出：没有网友和工人自己报道“倒逼”，资产阶级的主流媒体往往就不会报道工人集体抗争，就算报道了，还很可能极力歪曲。无论如何，工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舆论，与斗争配合。

这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只需要把那些已经写了有关文章、能够写和想写些东西的工友都找出来，与围堵三老总的核心力量紧密配合，积极把握各方动态并做出工人自己的回应，合力办一个博客就行了。大家拧成一股绳共同发声，不但不会费神，而且会相当省力、得力。比如说，如果有这样一个新钢业工人集体博客的话，像什么“坚决支持政府6月30日关停污染企业”这种明显有特殊利益背景的大量垃圾灌水帖，根本都不必烦恼，只需要该博客发一个简要的声明批驳、广而告之就够了。哪个再发这种垃圾灌水帖，就贴出声明链接给他看，不听警告者直接拉黑、无视便是。遗憾的是，正因为没有这样的工人舆论阵地，我看到无论新浪微博、凉山论坛还是腾讯微博上，都有许多工人各自为战地反击这些言论，甚至为这些垃圾而生气、被这些垃圾帖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真是非常浪费表情、浪费精力。

工评社自己就是一个工人业余时间合力创办的“网络媒体”，我们强调工人现场斗争才是主力，但是能够配合斗争的舆论，也会是一件武器；舆论越结合斗争、配合斗争，这武器就越有战斗力。工评社尽力为前线工人提供分析和策略支持，但在行动上无法越俎代庖；我们建议新钢业工人建立自己的舆论阵地，合力发声，但我们无法代替新钢业工人来做这个工作。我们希望新钢业工人建立自己的舆论阵地，虽然我们不能越俎代庖，但可以尽力为一切战斗的工人阵地鼓与呼。

最后，我们期盼新钢业工人始终不抱幻想地握紧自己的筹码，期盼新钢业工人更好地组织起来，期盼新钢业工人合力发出自己的声音，期盼新钢业工人争取自己应有的全部安置补偿利益！为新钢业三千多工人大罢工喝彩！为新钢业三千多工人大罢工欢呼！工人阶级必胜！


（责编：曜枢）